Lilith

【枫空】问浮生

不正经的summary:

婚后被老婆残忍抛下的老实男人勤勤恳恳给老婆带孩子。


因为今晚被刺激到了所以三个小时急速写了这篇当复建,多谢你喜欢我的枫空。



 

阿熙长到十二岁,始知自己原非空亲出,在家里哭闹摔打、东跑西窜,喋喋不休半日有余,终于被宵宫不远十里送来的烟花逗开了笑脸,举着烟花棒跟隔壁家的阿凌出去捉鬼兜虫玩。两人上山下水、摸爬滚打,得鬼兜虫三只、鱼虾一网、蝴蝶两三翅、绯樱绣球五束,阿凌用前襟喜滋滋地兜着战利品,长长的银色马尾在身后一摇一甩。“神之眼太好用了!”他欢呼雀跃,“我就那么一甩手——我的剑就从背后飞了出来,然后就有噼里啪啦的闪电从剑锋飙出,浮在半空的那些花儿于是凝聚到一起,啪嗒——掉下来了!”

 

 

“阿凌真是了不起。”神里绫华单膝跪地,为他擦拭干净脸上沾着的尘土,语气克制温柔,然而难掩眸中喜色。阿凌与阿熙同岁,一月以前在练武时幸蒙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注视,有一枚神之眼从他怀中兀地滚落,紫光灿灿,顷刻有雷光飘零。阿凌得到神之眼后,便开始专注于如何将雷元素力与剑技融会贯通,从此一招一式间,皆有紫电伴随,令阿熙好生羡慕。以至于让她跑去恳求枫原万叶,求他把那枚空洞神之眼借给他玩。

 

 

“神之眼是因为自我内心唯一执念而生,并非外人借予所能得。”枫原万叶半跪在长女跟前,语气平缓,循循善诱。他此时已留长一头银发,如每个业已成家立业的稻妻公子一般,将长发仔细挽起,扎成一个发髻,中插一根莹润的碧玉发簪。这根簪子乃是北斗十余年前相赠,据说是她从凝光手中万金买来,专为送给她最为喜爱也最为优秀的船员。那枚空洞的神之眼如今被他当做发饰,悬在颈后,风吹而动,清鸣琅琅。

 

 

阿熙眼睛骨碌碌一转:“那为什么您有两颗神之眼?您有两个执——”

 

 

阿凌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笨!因为叔叔在等旅行者哥哥回家!”

 

 

枫原万叶跟自己老婆分居,每隔六年始能再会一事,在全提瓦特都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他老婆实在太过有名,上至尘世七执政下至盗宝团杂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与魔神战斗的勃发英姿,被无数吟游诗人、乡野画师添油加醋,工笔粗描,宣传得铺天盖地。你走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大街上,或许看不见路边行乞的流浪汉,却必然能看到旅行者略有失真的容貌,被印在大字报上满世界乱飞,天王巨星莫能与之相比。纵使后来旅行者寻到血亲,决定要离开提瓦特继续冒险,也无损其赫赫威名,反而因为时间的流逝,令传说渐渐变成了传奇。

 

 

枫原万叶和空私定终身的事情,大约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被好事者扒拉了出来。一开始没人相信,都觉得这不过是又一个犯了失心疯的追求者在胡编乱造。然而自打空当年头一次回到提瓦特,将首站即定为稻妻花见坂的枫原家时,那些自我安慰立刻成了不攻自破的泡沫。

 

 

枫原万叶很是忍受了一段时间的非议。除了跟他们两人都私交甚密的朋友外,没人相信空是自愿跟他结婚的。哪怕两人都戴着戒指同进同出了,还是会有不甘心的追求者怒斥枫原万叶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认为他其实是趁着空修炼至走火入魔时,霸王硬上弓,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甚至害得空无意中怀上了孩子,才导致空下嫁给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浪人剑客。

 

 

空道:“停一停,我说停一停,我哪来的功能去生孩子?”

 

 

“大概是世人心中,若想绑牢一个人,就得让此人为自己诞下后代。”万叶解释。

 

 

派蒙道:“真下作!居然试图用一条活生生的、不一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为他单方面的迷恋买单。空,给我做青团吃,我都气饿了!”

 

 

此时他们方才挑战完天理。空与荧总算再会,意外发现她其实已经在提瓦特居住了五百年之久,而空平时在全世界翻找出来的那些宝箱,其实都是被荧开剩下的。她后来听说兄长苏醒,怕他找不出什么好东西,于是带着深渊法师们连夜又把好多箱子重新装满。只是毕竟过去了五百年之久,很多宝箱的方位已经记不清,于是荧只能装满那些她记得的和秘境之中的,其他散落的箱子里面就只剩下了她当年不要的垃圾。荧见空把那些垃圾也当做宝贝一样珍藏起来,一度嘲笑他分不清好坏,然而空却正色摇头,道:“因为我知道是你留下来的。”

 

 

荧被感动得七零八落的。但万叶却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因为空真的有捡垃圾的习惯。他每隔一周,就会不厌其烦地把捡到的垃圾丢进一个什么转化炉里面,然后又把废铁拿去熔锻,给武器升级,省了好多挖矿的功夫,导致钟离一度找不到活干,成天在洞天中品茗和听云堇唱戏。后来他们同行了一段时间,发现空旧习难改,看到装垃圾的箱子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去拿,万叶抢在他被荧发现之前把他硬生生拽回来,低声对他说:“好歹装久一点!”

 

 

“我忍不住……”空苦着脸,心痒难耐。

 

 

荧怀疑地回头望了他俩一眼:“你们在嘟囔些什么?”

 

 

旧日坎瑞亚公主余威尚在,名满天下的旅行者与和他暗通款曲的稻妻浪人不约而同浑身一震,再三解释,方才瞒天过海。待入了夜,空暗中对万叶说:“我们还是想个办法,让荧先回蒙德等我们吧。我在至冬还有十来个普通箱子没开完,我一想到这个就睡不着觉。”

 

 

万叶道:“我倒是没意见。但是你打算用什么办法瞒过令妹?她跟你多年未见,思念正盛,恐怕不会轻易放人。”

 

 

派蒙抢声道:“我懂,我懂。”

 

 

在二人惊异目光下,派蒙陡然大吼一声:“荧——”然后眼疾手快,将万叶和空的脑袋按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嘴巴瞬间叠在一块儿,不胜滑稽。刚进来的荧眉心一跳,怒气陡涨,就要抽出月剑砍向这对奸夫淫夫,派蒙连忙闪了过去,张臂挡在二人跟前:“他们俩夫妻十年未见,久疏问候,情热难耐、干柴烈火,荧你多见谅。”

 

 

“这不代表我能坐视你们俩在我面前交配!”荧额头上青筋直跳,“给我滚出去!”

 

 

他们俩顺利地卷铺盖滚了。

 

 

空到了月明星稀的野外,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忘了要带上尘歌壶,两人只好到处寻找空山洞,野草为席、星空为盖,仿佛又回到了抵达稻妻之前那段风餐露宿的时光。等篝火点燃,万叶解下羽织,支起木棍晾干上面的水渍,空在旁边喜不自胜地看地图,将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拿的箱子一一标注出来:“明天我们上午就去这儿,下午这儿,晚上这儿。”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万叶看着他一点一线之间的距离,感觉自己的脊背和双腿都在隐隐作痛:“你有没有觉得……就算有锚点和风之翼,这些地方的间隔也有点太远了……”

 

 

“有吗?”空茫然不解地抬头看他,“这才是第一天呢。我和荧预计下个月十号离开提瓦特,等六年之后再回来,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你看,至冬、枫丹、纳塔、须弥……你都没去过,我把值得看的景点都拍下来了,就等着正事办完之后我们一起去看呢。”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空。”万叶道,“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一天之内走这么多路。我都奔四了。”

 

 

空道:“钟离都奔五千了,照样生龙活虎。”

 

 

万叶回答:“等我奔五千了,我转世的转世的转世……应该也挺生龙活虎。”

 

 

派蒙愣了一下:“等等,你居然奔四了?”

 

 

枫原万叶刚过完自己三十岁的生日。

 

 

在死兆星上,北斗看到他很珍惜地在擦自己无名指上戴了十多年的那枚戒指,问道:“你怎么还在等你老婆?”

 


“我在等空办完他的事情。”万叶一边擦戒指,一边随口应答已经重复了几百上千遍的话。北斗船上的人换了好几批,最早跟着她航行的那些兄弟早就金盆洗手,回璃月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剩下一个万叶,还是每天跟着她穿梭在风浪之中。新来的人不知道他戒指的来历,好奇地问为什么万叶老婆会允许他干这么危险而且鲜少着家的工作,万叶耐心地一一解释:“他也是旅行者。我们都习惯了漂泊在外,一般不回家。”

 

 

“那你们怎么见面呢?”

 

 

“我们一般不见面。”

 

 

“怎么联络呢?”

 

 

“我们一般不联络。”

 

 

“怎么干生孩子要干的事情呢?”

 

 

“我们一般不生孩子。”

 

 

到这时,船员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微妙了,嘴唇翕动,仿佛即将脱口一些说了就会被揍的危险言论。所幸北斗及时看出来他们的苗头,把这群小东西赶走,方才对万叶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结婚十年,跟老婆面都没见过几次,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做夫妻的。再者,你们俩都是男的,连生个孩子的可能性都没有。你是无欲无求,不可能出轨,没想过万一他出轨了怎么办?”

 

 

万叶一愣。

 

 

“你赶紧收拾收拾去找你老婆吧。”北斗下了最后通牒,“不然我欠了凝光赌债,下个月发不起你的工资……不是,不然下个月船离开枫丹港,你又得过个一年才能到这儿来了。”

 

 

于是万叶离开了死兆星,千里迢迢从枫丹追到了至冬,最终赶在了空与天理一战落幕。他运气好得有点过头,刚好是空从天上摔下来,底下一干人眼巴巴望着,都指望着去接,他倒好,一个千早振纵身飞跃,轻轻松松超越其他人把空抱在了怀里。空茫然地一转头,迎面而来一张很陌生但是又有点熟悉的脸,吓了一跳,第一句话是:“你谁?”

 

 

万叶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年纪有那么一点大了。

 

 

其实也不算太大。女人四十都是一枝花,何况他才三十岁零六个月,减掉周岁还能被叫一声青年,然而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候太喜欢东奔西窜,提早消耗了生命力,万叶总觉得自己现在做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比如他看着空展开地图,就着潋滟烛光画出下一步要去的地儿,心里想的是,要是明天他能不凌晨五点起床就好了,或者,要是他明天能放弃用单手剑挖矿就好了。在十年以前,他刚刚二十岁的时候,这些都不叫事儿。他们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体力,让他们跟刚出窝的雏鹰那样四处撒欢,一天不爬山下水,身体就怪不舒服。但现在就连出了汗,万叶都得先把衣服晾干,否则他担心自己未来会患风湿,然后每到雨天他就只能缩在暖炉里面哼哼唧唧。

 

 

空总算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凑近万叶的脸颊,把对方直盯得毛骨悚然,最后,他伸出手去,遮住万叶的眼睛。

 

 

“好吧,”空说,“我们放慢速度。”

 

 

他们放慢速度的第三天,在一口破败的水井里面捡到了一个女婴。

 

 

女婴声嘶力竭地大哭。几头小狼凑在井边,焦急不安地围着她,既想跳下去,又害怕自己下去了之后从此出不来,为了一顿饱饭失去未来所有的饱饭。空耳朵灵,听到有女声呜咽,慌忙跟万叶一道用肉骨头引开了周围的小狼,把女婴从枯井里吊了起来。她这时已经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全赖空平时带着做饭用的几瓶牛奶,硬生生又跳回了人世。空拿自己的披风给她做了个简单的襁褓,从此日日夜夜都把她抱着,寸步不离,直到他发现自己不能只用一只手爬山和游泳,也不能在背着她的情况下跟一群身高五米以上的怪物搏斗,才肯把这孩子交给派蒙来抱。

 

 

但派蒙也不是铁打的,而且婴儿都长得快,不到五个月,体重和身长都翻了一倍。派蒙说如果再让她抱着这孩子飞来飞去,就要跟空绝交回蒙德,空才开始认真考虑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个小东西。

 

 

“要不给我来带吧。”万叶在这五个月里跟空换班,也积累了不少带孩子的经验,正巧这会儿差不多也到了两人分离的时间。他们甚至已经在璃月到蒙德的路上了,他不太想去蒙德,干脆就地跟空别过。两个人在望舒客栈里大搞特搞,搞了整整半个月,搞得魈因为觉得实在有辱斯文而干脆住到了野外,搞得望舒客栈每个人都觉得稻妻人的肾功能真是不得了,搞得一大批写手画手慕名而来说要看看哪个攻那么厉害,以后一定要把他写到/画到自己的本子里。半个月后,他们俩才终于下楼,派蒙阴沉着脸,把女婴交到万叶手上,对他说:“六年以后再来找你。”

 

 

她迫不及待地拽着空的披风走了。万叶这时堪堪想起来,过去几个月因为忙着赶路和在对方身上消耗多余精力,他们似乎都没有给这小孩取个名字,眼下她另一个爹走了,自己陡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是天公作美,此时云开雨霁,一道霞光从天而降,照射到女孩脸颊上。万叶看见,不知不觉间,这个曾经皱皱巴巴、只知道哭的粉红色小老鼠居然长出了一头和空肖似的金发,而五官也初具雏形,并睁开了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他心念一动,道:“你就叫熙,枫原熙。”

 

 

枫原熙长到六岁,头一次跟空见面,就在地上摔了个跟头。隔壁非要跟着她一起过来看传闻中的旅行者的神里若凌见她丢人得厉害,忙把她拉起,有模有样对着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晚辈神里若凌,参见……”

 

 

“别来这个。”空打了个寒颤,四下找万叶的身影,遍寻不见,只看到不远处的扶栏上,侧身倚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他还当那是神里绫人,突然又琢磨起刚刚那个男孩对自己说的话,连忙回头:“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神里若凌。”他回答。

 

 

空觉得自己有点手抖:“你的母亲是……”

 

 

“是我。”神里绫华自屏风后款款现身,隽雅风姿,与十六年前别无二致,她望着空眉眼含笑,道:“你不看看万叶吗?”

 

 

空说:“我倒是想看,找不到人影。”

 

 

绫华道:“不就在你身后?”

 

 

他匆忙回头。

 

 

枫原万叶彼年三十又六,自六年前与空别后,回到稻妻,用多年积蓄在花见坂买下了一套别院,再也没有踏上过波顷浪覆的旅程。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养枫原熙,把她从一个瘦巴巴的小老鼠养成了能在地上又跑又跳的小姑娘,小姑娘管他叫爸爸,却不知管谁叫妈妈,听神里若凌说长得漂亮、又跟爸爸待在一起的就是妈妈,于是她就管院子中心栽着的那棵樱花树叫妈妈。而且她很有条理,只在春天的时候叫,因为只有春天的时候才开樱花,才漂亮,平时要么光秃秃,要么绿油油,根本不漂亮,自然不能叫妈妈。

 

 

大概是因为男孩有了孩子后才会变成男人。枫原万叶因为养她,其容貌急速地变得成熟,不过一千多个日夜,已经看不出来昔年略显稚嫩的少年模样,怪不得空认不出。此时空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位公子缓步上前,方才意识到这是自己一别六年的老公。两人当即秉烛夜谈。枫原熙和神里若凌凑在窗户旁边想偷窥,被派蒙“去去去”地赶走,她叉腰道:“不能来打扰大人哦,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那是我妈妈吗?”枫原熙眼巴巴地盯着窗户上落拓着的空的侧影,“我可以喊他妈妈吗?他以后都跟我们在一起了吗?”

 

 

“我觉得有难度。”派蒙为难地说,“空只会待在这儿十多天,然后再过六年才能又回来一趟了。”

 

 

枫原熙失落地说:“那我能喊他妈妈吗?”

 

 

“空是男人,不可以喊男人妈妈的。”派蒙努力解释。

 

 

“可他跟爸爸在一起,而且长得很漂亮。”枫原熙说,“为什么不能叫?”

 

 

派蒙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当年跟可莉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么头疼:“因为他不是你妈妈呀。他、他是旅行者……”

 

 

枫原熙不依。但这其实是因为她很久之前被幼儿园的同学骂,说她是没妈的小杂种,她气得不行,和神里若凌一块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后,自己哭得比他们还大声。回家后纠缠着万叶,问她的妈妈到底是谁。万叶拗她不过,只得实话告知,说名满天下的旅行者就是她的母亲,只不过他现在远在他地,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回来。这下总算让她逮住了空,因而她怎么也不肯放过。枫原熙虽然不是枫原万叶亲生骨肉,然而很是有几分他当年硬闯天守阁的风采,当即砰砰砰地跑到万叶和空的卧室外面,啪地一声打开房门,大喊:“旅行者,你是我的妈妈吗?”

 

 

万幸、万幸,这会儿两个人还在一诉衷肠,没来得及宽衣解带。空连忙下床,把泫然欲泣的小女孩抱进怀里,道:“你还是叫我爸爸吧。”

 

 

“但是万叶也是爸爸。”枫原熙睁着朦胧泪眼,看向一边不知所措的万叶。空说:“那你就有两个爸爸了,这超级酷的。”

 

 

“你从哪学来的这个词。”万叶直摇头,“太轻浮了,而且很翻译腔,不符合这篇文章的时代背景。”

 

 

空说:“另一个世界。所以你管我。”

 

 

他前往的另一个世界究竟与提瓦特相隔多远,连空也没有准确的把握。他只知道自己往返一趟,就是提瓦特的六年,所以他其实是刚刚在那边锄了一天地,就忙不迭地赶了回来。他记忆中的万叶还是站在望舒客栈外、霞光万倾中的秀致青年,而枫原熙还是个只能抱在手里流口水的小玩意儿,一天之隔,他们已经变成了男人和女孩。而他容貌未有半分凋零,一如昨日,一如往昔。

 

 

但是他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因为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单边旅程虽然要耗去提瓦特上的三年,可是两边世界的时间却是对等,在那里的一天,也就是提瓦特的一天。他这次前来,还是背着荧的,因而只敢在这儿待上十来天,就必须再次返回。临走前,枫原熙依依不舍地抓着他的衣角,说:“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派蒙于心不忍,率先转过头去。空俯下身,对她说:“要很久很久了。”

 

 

“有多久呢?”枫原熙不依不饶。

 

 

空看了一眼万叶:“至少六年。”

 

 

“六年……”枫原熙掰着手指头,“六好不好?六周之后樱花就开了,我想给你看爸爸种的樱花,特别漂亮。”

 

 

“恐怕不行,阿熙。”空耐心地解释,“但是下次来,我会努力待得久一点的,因为我这回是偷偷过来的,没有跟我妹妹说。我怕她因为担心我,闹出什么乱子来,下次我跟她说清楚我是来找你们,就可以待得久一点了。好不好?”

 

 

阿熙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他。空被她看得心里发凉,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她揍上一拳。

 

 

但最后,阿熙只是别过头,小声说道:“好吧。那你下次来,要待得久一点。”

 

 

空松了一口气,看向万叶。后者耸了耸肩膀,只说:“十年我都等过了。”

 

 

枫原熙十二岁,即将第二次见到空。若凌得到了他的神之眼,成日在她面前炫耀,她也忍不住,想求万叶给她找个神之眼。万叶说,你得先有个执念,她问,什么是执念。万叶说,执念就是特别特别想去做,一定一定要做到的事情,阿熙说,我明天特别特别想吃咖喱牛肉蛋包饭,一定一定要吃到咖喱牛肉蛋包饭,算不算执念?

 

 

若凌抢答:“不算。”

 

 

枫原熙给了他一肘子。万叶无奈地说:“阿熙,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神之眼?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它只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间降临,而不是你想要就能要,有人甚至是在死前才拥有了它。”

 

 

阿熙嗫嚅良久,眼眶泛红:“因为妈妈要来了,我想给他看我的神之眼。”

 

 

讲罢,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万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好把自己的神之眼解下来,塞进她掌心:“拿去玩吧。”

 

 

“我想要我的!”她大哭,“我要我的!”

 

 

她把那枚神之眼塞回万叶手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刚到半路,撞上了从天而降的空。此时枫原熙已经长到一米五,因为万叶养得好,浓纤合度,浑似一颗小炮弹,差点把旅行者撞得人仰马翻,他连忙站直了,才看到跟前是个满脸泪花的少女,派蒙惊讶地说:“这是……这是谁呀?”

 

 

枫原熙一瞥,就认出来眼前的正是空和派蒙,当即哭得更加厉害,重重跺着脚,回了家门。

 

 

“你别介意。”万叶一边给空倒茶,一边歉意地说,“我这几年娇纵她得厉害,有点无法无天了,之后我会好好管教。”

 

 

“其实没什么。”空摸了摸鼻子,“当年我们不也这样的嘛……在雷神亲自举办的仪式上逃跑,跟整个教令院作对,还有掀了天理和冰神的老窝。我们干得比她可过分多了。”

 

 

“世殊时异,阿熙未来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四处流浪,还是该有点小姐作风。”万叶正色,“再过一年,她就该进行礼仪培训,等你再看到她的时候,就是一位大家闺秀了。”

 

 

空在他的目光下溃不成军,只得狼狈地转过头。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转过来,恶狠狠地对万叶说:“你说话怎么像钟离?”

 

 

万叶哑然失笑。

 

 

他这么一笑,却让空看出了端倪。在万叶的嘴角和眉梢上,都有了细密的皱纹,他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看,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细想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十二年前他们即将分别时,他在至冬清冷冷的溪边对万叶做的事情。只不过当时万叶还算得上年轻,篝火也暗淡,照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坐在明净的日光里,却倏然意识到这十二年留在万叶身上的痕迹。他心下一震,握住万叶的手,对他情不自禁地道:“我们再去一趟璃月和枫丹吧——好不好?”

 

 

“恐怕有难度。”万叶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他的手,“需要等到明年冰消雪融,船埠开航,才有渡船往来。”

 

 

他自然没办法在这里待上这样久。

 

 

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旅程已然进入正轨。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情亟待他去解决,他本来已经忙成了陀螺,可是当派蒙提醒他是否该去赴那六年之约时,他却也毫不犹豫地抛下手中要做的事情,回到了他曾经羁留的世界。然而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开就停止转动,千千万万的故事仍然在持续发生着,时间还是在不停地流逝,仿佛一条滔滔不息的江河,这世界上数不尽数的人,一起推动着这个世界不断地向前、向前,它没有等待他。正如他也抛下了它。

 

 

“那就等下一次。”空说,“下一次我会掐准时间来,然后我们就一起回璃月。”

 

 

当他第一次离开提瓦特时,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隐秘的联系便绷断了:他不再能调动元素力,因而无法再使用传送锚点,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利用交通工具穿梭来往于大漠山川。他想,他必须得努力地、努力地计算日期,才能够在准确的时间内返回,才能够再次见到尚还完好的万叶。正当空低着头沉思的时候,万叶却拉起来他的手,轻轻一笑:“你再等下次来,恐怕我连爬山都是问题了。我骗你的,船只就在码头,我们走吧。”

 

 

他们把枫原熙和神里若凌也带上了。阿熙自有意识以来,头一次远航,跟着若凌在船头稀奇地东张西望,打闹不休,直到半夜。万叶站在船头,举目远眺,衣袖当风,长发飘摇。璃月近在眼前,已能看见熟悉的千山万壑的轮廓,一一浮现在浓郁的海雾之中,阿熙激动不已,又跳又闹。空觉得有趣,也跟他们玩到了一起,万叶曾经是水手,自然知道哪里的风最弱,哪里不容易跌倒,他指点三人到了一处平台,然后解下腰间佩剑,抛给阿熙:“你不是想要神之眼?求胜的欲望,最能激发人的潜力,拿去吧!”

 

 

阿熙手忙脚乱地接过长剑。空打眼一瞧,见那长剑剑鞘斑驳,剑穗凌乱,而刀刃锋寒,不见老态,竟然是当年璃月遗迹里仅此一把的螭虎鱼刀。他心下暗笑,好你个万叶,竟然早有准备,还想着要诓我眼泪!

 

 

“空!”万叶朗声道,“你跟阿熙多年未见,总该教她一式三招。是不是?”

 

 

“说的有几分道理。”空同样大声回道,“阿熙,跟我试剑!”

 

 

阿熙夺了剑柄。她往日里练剑,不过都是木剑,纵然眼馋真剑,却总不敢冒犯父亲威严,主动去拿,如今乍然得剑,心里陡然狂喜,干脆地挥舞起来,一时有罡风猎猎,寒芒胜雪。若凌在旁看得激动,也拔出佩剑,雷光乍明,激得空浑身一颤,险些以为自己又站在二十二年前的死兆星上,正穿越无休无止的雷暴,前往一座世外岛屿。他心头忽热,却遥遥望见,那船头浪激之处,赫然正对一片嶙峋石林,千年百年矗立如斯的孤云阁,正在长风万里之下与他傲然对望。空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即将看到一名白发红衣的少年,手执长剑,眼含郁愁,他将要对自己说——

 

 

蓦地,有一千道、一万道凛然的乐声,从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地围将上来,是碧浪万顷,是风卷疏云,琵琶弦断、裂帛如迸。枫原万叶拔出腰间竹笛,吹的却不是那哀婉的江南调,却是一首破阵曲,空想,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万叶亦是站在一旁,为他奏了这首破阵之曲,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旧调重弹,故人心意。然而此情此景,却已容不得他婉叹,阿熙直刺而来,背后若凌紧随而上,空望见了——有青绿色的风儿,从她脚下盘旋直上,她身形乍轻,背后一道雷光,刺破云霄。

 

 

“看招!”她喊。

 

 

空抬眼一看——

 

 

万叶正站在他头顶,含笑望他们。二十二年的岁月一瞬涌上心头,传奇在此画上句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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